遇到黑平台不给出款怎么办 当一对北京中产夫妇遭遇收入降级
选择一家合适的咖啡馆消磨掉整个白天,这是近半年来顾东几乎每天都要面对的难题。“天气好就选有院子的,需要集中精力写东西就选熟人少的。离家最近那个,每周一周二下午有一帮人集中办公,想清净就不能去。”顾东合上电脑,端起眼前的意式咖啡,把自己比去年同期“膨胀”了一圈的身体窝进咖啡馆窄小的座椅里:“在家是不可能的,想干点什么,儿子都在旁边跑来跑去,有时候没给他足够的关注,就会突然大叫。”
有了孩子后,丈母娘成了家中常客,隔三差五过来帮忙照看外孙,顾东就更没办法待在家里,得找个借口跑出来才能躲开“工作找得怎么样了”的这类尴尬的问题。
长达一年的职场空窗期,其实远超顾东预料。
2022年6月,他从供职的大型国有金融科技公司离职。离开前,公司约有八千多名员工,年营收近百亿元,业绩和利润都相对稳定。顾东原本的职位不低,也是独挑一块创新业务大梁的战略负责人。那时,他一周能工作七八十个小时,与直属领导的关系维护得也很不错,是一些同事心中当之无愧的“卷王”,每个考核节点都能拿到前5%的绩效水平。
但这些并不能削弱顾东对于未来的焦虑,“公司要求市场化、要利润,老板非常积极地往前跑,整个节奏和传统印象上的国企完全不一样,不过整家公司从研发、产品、市场、后台管理,都没达到市场主流的‘专业化’水平”。他担心,“一直在这儿耗着,会和行业最前沿的东西脱节”。
提出辞职之前,顾东的工作搭档考虑时下的经济环境,数次劝他:有风浪时,留在“大船”上无疑是更加稳健的选择。他却觉得搭档过于保守,像是中学语文课本里写的“装在套子里的人”。“先进生产力一定会取代落后生产力”是顾东的工作信条,他对自己的职业不设限,“唯一的判断标准就是永远追着浪走,没踩到浪尖,也不能被甩下太多”。
错过最时兴的发展浪潮,似乎是一些像顾东这样的在“大厂”工作的中层普遍害怕遭遇的困境。他们大多刚步入中年,凭着前几年的行业红利和高强度工作获得了初步的资产积累,关心科技创新和全球金融趋势,热衷挖掘各类投资机会,大多喜欢咖啡和精酿啤酒。
顾东去的是一位老友兼酒友推荐的区块链创业公司。新职位的固定年薪就接近百万元,还有项目提成。他计算过,仅底薪就已经是他之前那份工作的两倍,如果项目推进顺利,按投资人的说法,拿到几百万美元、走向财务自由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“早就看着区块链仨字儿心痒痒了。”顾东身边不乏在这一领域赚取巨额财富的朋友,看着这些人形成一套异于传统“大厂”的话语体系和社交圈,他感觉自己“再不进去就被孤立了”。
加入新行业,顾东很是新鲜了一段时间。白天,他参加各种新式的行业聚会,学习新的技术和叙事逻辑;晚上则游走于酒局,觥筹交错间,和一帮叫不出名字的新朋友大胆畅想颠覆当下商业生态的各种可能。
五个月后,这样的“好日子”戛然而止。2022年下半年,区块链市场持续低靡,国内监管口径趋严,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项目也逐渐失去活力。顾东感觉到了危机:“整体项目数量萎缩了很多,老钱也不投往新项目。”11月,投资人在内部员工会议上宣布,暂时停发固定工资,在职员工按照两年工资收入充做股本入股公司。
公司的现金流出现问题,投资人反而激进地想要在半年内拿回早期投资。他们与顾东的矛盾就此爆发。“项目发展还不成熟,快速发行代币的圈钱方式也并不符合当前环境,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名声出去骗钱。”几次沟通无果,作为项目主要运营者之一的顾东只能选择退出。
2022年底,顾东和妻子张晓琦召开了“家庭年度财务会议”。刚失业在家,顾东反思自己盲目从“稳健的大船”跃入一艘“快艇”的行为是否有些草率。张晓琦指出,比起周遭好友,他的职业决策太任性,缺乏足够的家庭责任感。那时,两人的孩子才14个月大,虽然夫妻俩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,没有房贷车贷,但小家庭的每个月固定支出也有2万多元。
顾东并不完全认可妻子的观点。2015年底,他主张买入的位于北京三环内的两居室,尽管这些年房价起伏,其整体价值也翻了一倍,加之这几年的收入积累,他有底气自己能“歇一阵”。如往年一般整理新年的“目标和关键结果规划”时,顾东没有寻找新工作的急迫,而是把现有资产的投资列为首个目标,并对此信心充足:“感觉新冠过去了,整体经济要复苏了!”
完成了一本都市题材的中篇小说的初稿,加入了几段由年轻创业者主导的短途旅行后,顾东迎来了一个闲适的夏天。因为线下消费场景的恢复,他对一家实体茶饮店的小型股权投资获得了近三十万的现金回报,这使得他并不急于找寻下一份工作。
2023年6月,顾东接到了朋友杨浩在咖啡馆见面的邀约。和他的情况类似,在一家头部互联网公司做到较高职级的杨浩,去年也“跳槽”加入了一家早期创业公司。这样的选择在一众“大厂”的高级员工中并不显得突兀。“大厂”虽然收入不低,但与之匹配的是让人难以长期维持的工作强度和有限的上升空间。“新工作的收入比之前多,时间上也有弹性,能分出精力照顾家人,又能自己做一些副业,当时看来是一举三得。”杨浩没怎么犹豫,就果断放弃了“大厂”光环。
顾东和杨浩算是酒友,在他“待业”期间,曾几次获得对方介绍的短期咨询业务。不过这次,杨浩拿出了一份“一般合伙人”方案向顾东募资——他计划加盟一个贝果品牌,在线下开几家门店,希望能从朋友那拿到部分投资款。杨浩在工作日的午餐时间发现了这家贝果店旺盛的人气,一段时间观察下来,他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遇:“我手里正好有个机会,三里屯那边有家咖啡馆的老板是我的熟人,想找餐饮合作,他们能够接受分成模式,这样就能把地租的启动资金省下来。那家店的位置我看过,做贝果店很合适。”
坚信“财务自由”是一个必然将在四十岁之前实现、热衷于挖掘各式投资机会的顾东,这次却有些迟疑。首先,这类线下实体项目与杨浩的新职业身份——一家大数据公司的运营负责人,以及他过往的工作履历并不匹配;此外,顾东这几年的投资经历也并非一帆风顺,他炒过A股,正面撞上两波股灾,资产腰斩两次,也投资了互联网金融产品(P2P),至今还有十余万元无法取回,每个月仅能收到几十元的还款。这些因素叠加上近期缩减的收入,让他在面对新的投资机会时变得更谨慎。
顾东最终拒绝了杨浩的募资计划,但两个人在一些投资思路上达成了共识:应该将手里“标准化”的金融产品卖出,换成“非标准化”、更具像化的金融资产,“A股是不太玩得动了,固收产品的底层穿透嵌套后,也大部分都流向了地产和城投债,更不敢碰”。接下来一个月,“中植系”的几家财富管理公司先后出现风险,已经不怎么念叨“宏大叙事”“指数级增长”的顾东更笃定自己的新想法:“投点小店,也别惦记什么股权增值,这事儿现在哪有谱啊?创业公司上不了市,也没那么多ABCD轮的风险投资机构进来接盘。现在什么最值钱?现金流、信任关系!”
顾东身边想要依靠信任关系换取现金流的熟人,并不只有杨浩。转型“独立投资人”后,来找他的朋友有四五个,“有些是来找钱,有些是来找好的投资标的”。他发现,除去一个从事了数年餐饮业务的朋友,其他几个都是曾经的“互联网人”。
其实早在2023年初,顾东也动过募集“个人基金”的念头,一位在风险投资机构负责投后管理事务的朋友劝服了他:找到好标的自募自投,不如做FA(财务顾问),把份额溢价卖给机构投资者。“机构现在钱投不出去很焦虑,你也省去了整个链路的管理成本,风险小。你毕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,现在啊,坑太多了。”说到最后,朋友的语气里也多了点唏嘘。
市场上并不缺乏焦虑的投资机构,但真正好的项目标的在哪呢?看着日渐冷清的咖啡馆,顾东又犯起愁来。年轻的咖啡师和顾东很熟悉,隔着吧台同他打趣:好久没听见顾客聊创业和投融资的事儿了,这人啊,都变成卖保险的了。
顾东的妻子张晓琦也是北京各家咖啡馆的常客,她现在是一名保险经纪人,习惯在那里约见客户。张晓琦是国内头部法学院的高材生,曾在一家国有银行的总行工作,是因为备孕才主动辞职。
孩子出生后,张晓琦选择了保险经纪人这份时间更自由的工作。她早前就对个人财务规划有些研究,还在中国银行业协会举办的全国财富管理师大赛上拿过名次。“商业保险就是现在的大趋势、大方向。”张晓琦熟练地同潜在客户推介起自己的业务:“您看现在国家一直在推普惠宝、个人养老金账户,基础社保的功能定位更明确了,就是让更多人能有基础保障,并不是用来满足现在所谓‘新中产’对于好的就医体验、或者退休后能保持较高收入的水平的需求,这些需求就得要商业保险来补充。”
“大厂”员工们是张晓琦眼中典型的目标客户,“自己出了意外或者得了大病,家里怎么办?孩子要花钱,房贷也不轻,把保险配置好是对家里的责任感的体现”。她也逐渐发现,这类客户能更理性地接受商业养老金、年金型保险的“长期成长性”,而不是聚焦于投资的“回本速度”,“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长寿是一种风险”。在定期存款和国债利率长期下行的趋势及预期下,用一纸合同锁定较高长期收益率的保险产品的市场热度,也正持续升温。
顾东认同配置商业保险和养老金是大势所趋,但对妻子力推的保险产品抱有怀疑:“保险公司的利润不也是靠投资嘛,现在投什么能有这么稳定的收益?穿透到底层,不都是一样的资产。短期可能看不出来问题,也就是因为投资周期拉得够长。”“周期长本身也是抵抗短期波动风险的手段。”张晓琦有力反驳道。
和之前被比喻成“铁饭碗”的银行职位相比,张晓琦对现在这份工作更满意:“收入比之前高,时间更灵活,能带着儿子玩。觉得是在给自己打工,也能帮到有需求的人,干着也有积极性。”新公司的工作氛围很不错,领导和老员工会积极给予张晓琦这样的新人业务上的支持。每当监管机构或媒体发布对商业保险利好的消息,公司的内勤或团队其他“伙伴”就会将信息加工成方便经纪人使用的物料,分发给大家,“遇到一些比较偏门的需求,团队里谁做过相关业务,也都会积极地分享自己的经验”。
曾参与过大型组织的“中台”搭建的顾东不得不承认,妻子所在的保险公司的“中台化”做得很好,甚至优于大部分他熟悉的互联网企业,“目的单纯,为了支持销售开单,需要的产品信息、增值服务的资源,都管理得很清晰,前台随取随用,流程也简单”。不过,他并不认为妻子的工作如她说的那样完美:“主要是时间上,说是能有更多时间陪孩子,有时候熬夜给客户出方案,儿子要先和阿姨一起睡到半夜,她再去‘换班’;有时候,一家三口出去玩,她就一直在看手机,回复客户的消息。”
“现在儿子都会说‘妈妈别看手机啦!’”顾东模仿着孩子语气,叹了口气:“她能投入到家人身上的时间还不如以前多。”但他也不在张晓琦面前抱怨这些,他明白,自己的家庭地位已经大不如前,“我现在没收入,家里靠她养着”。
顾东失业后的第七个月,张晓琦对他提出了“底线要求”——找到新工作前能挣钱养活自己。彼时,杨浩带来了一个新的短期工作机会,他所在的创业公司与某家央企签署了一份“业务咨询及模型输出”的合同,但甲方负责人以“咨询报告质量不佳,无法向上交付”为由,拒绝验收成果。基于信任关系,杨浩希望顾东以外部专家角色入场,把报告做好。
“模型都已经跑一阵了,我说要不然拆开验收,甲方也不同意。”杨浩和顾东诉苦,自己之前接手的项目很难出现这样的问题,不过这半年开始,“各个项目都不顺利,明显感觉甲方们的钱袋子变紧了。业务没钱,科技口就砍预算,已经下发的预算就要讲节资率、拉长付款周期”。简单了解情况后,顾东倒是不怵,他觉得这与自己之前接手的项目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,杨浩给出的酬劳也相对优厚。他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这次工作邀约,他想,这也是一次向家人和其他朋友证明自己能“体面地养活自己”的好机会。
2023年7月,北京迎来了史上罕有的高温潮。在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体感温度为47摄氏度的这一天,已经习惯穿着拖鞋短裤的顾东不得不换上了西装长裤——根据项目甲方的职场管理要求,办公场所内男士禁止穿着短裤。他对杨浩自嘲,离职一年了,没想到又在最热的日子穿上了长裤。
项目进度并没有如顾东预想的那样推进,“甲方想法改了又改,确认过的思路又推翻,等着我们的结论再反推论证过程”。项目卡壳,为了督促进度,杨浩拉着顾东、项目经理和公司其他管理人员每日召开例会,加班加点。8月,公司决定放弃,将包括顾东在内的主要工作人员从客户现场撤出。
在项目复盘会上,顾东结识了杨浩所在公司的老板,“是个生意人,也是个玩家,很聊得来”。两人一拍即合,对方也托杨浩询问顾东是否有意愿加入团队。顾东只答:不着急,再歇一阵。
顾东有着自己的顾虑,共事一段时间后,他发现杨浩的工作似乎也不像之前描述的那样轻松。和在“大厂”时边界明晰的工作内容相比,杨浩现在像只“八爪鱼”,对外要负责售前、投标、商务流程推进,对内还要顾人力和预算管理。“一个月大概有两周在出差,不出差在公司有时候也干到半夜一两点。”顾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酒馆看到杨浩,“总说没时间,喊他七八次了,喊不出来,不是伺候老板就是伺候老婆”。
9月,顾东的咨询项目早已结束,张晓琦催促他赶紧将“找工作”提上日程。顾东决定回到“大厂”,开始每周在招聘软件上投递两三个自己觉得业务匹配度高、收入能“再上一级台阶”的岗位。但几周下来,他不仅没拿到面试机会,甚至和招聘者在线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不多。慢慢地,刷招聘平台变成了他闲暇时不可缺少的消遣,“什么职位都投,没事儿就看看招聘软件”。
顾东分析,自己求职不顺的原因可能是对收入的要求过高,再有就是自己之前从事的领域比较专业。“其实我觉得这两个都不是问题,聊得来、有前景的公司,钱少一点也完全可以接受;而且,虽然我最近几年的工作都在做金融科技战略,但之前内容、产品、运营这些活儿也都能干得顺手。”顾东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求职策略,但直到10月中旬,他也没有收到一封来自“大厂”的面试通知,朋友们推荐的一些“非正式”的机会,也总是在酒局散场后就没了下文。
耐心被不断消磨的张晓琦对顾东提出了新要求:一边求职,一边也给她“打工”,做一些文案编辑和自媒体运营工作。“现在好多保险经纪人都在通过自媒体拓展新客户,获客效果不错。顾东擅长这个,我不太擅长。”张晓琦觉得,丈夫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可能是因为客观环境,即便如此,他也应该“为家庭创造些价值”。
半个月后,眼见着冬季临近,顾东主动去找了杨浩,直截了当地提起入职他们公司的事。杨浩也没遮掩,告诉他公司预期引入的一笔投资“出了状况”,同时,各项目的回款遥遥无期,“之前老板就抵押了房子,贷款发工资,现在也快花光了”。公司先是全体降薪50%,后来又裁掉了一半人,“等融资到位,你要是还没找着工作,我再拉你”。杨浩说,自己投资贝果店的计划也已经搁浅,“跟能提供场地的咖啡店没谈妥,对方要的保底额太高了”。
张晓琦建议顾东找之前的老板聊一聊,看能不能争取重返原公司,或者劳烦对方推荐新的工作机会。顾东嘴上应着,却始终没有行动,他在心里琢磨,觉得实在无法面对曾多次挽留自己的老板。“我要回去找他,他先得骑着我在办公室转一圈,说,‘看!后悔了吧!’”顾东说。
天气逐渐转凉,夜晚来得越来越早,顾东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出入酒局,“忽然意识到喝酒挺贵的,现在也不怎么往酒馆充卡消费了。有时跟朋友哭穷,拉着人家请客,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,等找着工作再请回来就是了”。他白天泡在咖啡馆,点上一杯“品质稳定,价格合适”的意式咖啡,而非之前热衷的各式手冲,待到天擦黑的时候,就起身往附近的公交车站走,准备回家。“小时候坐地铁坐恶心了,这几年去哪儿都肯定打车,最近开始天天坐公交了。”在如今的小区住了七年,他终于对周围的公交车路线熟悉起来,也开始习惯过“数着兜里的钱花”的日子。
这几个月,就算是参加朋友组局的应酬,张晓琦也将顾东回家的“门禁”从晚上12点提前到了10点,“有时候9点刚过,就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一个小问号”。顾东晃晃手机,表情有些无奈:“这就是责问我为什么还没到家?”
“浪费钱,白搭时间,关键对身体也没有好处。”张晓琦在一旁补充道。
截至2023年12月首周,顾东进行了一次统计,自己在两家较为主流的招聘网站上总计投递了超过200份简历,有8位朋友为他推荐过工作,共进行了4次面试,均终止于初面。顾东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职业规划存在问题,“换工作过于频繁”。另一方面,他的职业技能也正在过时,“熟练使用新的数据分析软件”和“流利、可作为日常工作语言的英语”成为限制他投递很多岗位的硬性门槛,“接下来要好好学学AI工具,这肯定要写进明年的个人计划”。
顾东的微信上的各大行业群里,最近又开始讨论各家“大厂”的新一轮裁员计划。“看了有人整理的各厂裁员情况,虽然有点危言耸听,但实际情况估计也不容乐观。”顾东不觉得稀奇,“这几年都这样,到了年底算账的时候,他们就开始减员增效”。
随着比特币价格的回暖,顾东又分出一些精力关注区块链行业。“之前好长时间没看盘了,有一天,之前合作过的朋友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,说行情来了,我一看,还真是。”但顾东很快发现,只是半年没有操作,自己连很多工具都得重新配置,“就半年,整个区块链世界又换了个天,主流的叙事有很大调整,一些当前的热门领域,我作为一个从业者之前都没听说过”。
12月后,张晓琦不再催着顾东找工作,开始劝他“顺势而为”和自己一起卖保险。随着冬天的骤然降临,她的保险业务又迎来了新的高峰——北京呼吸道疾病高发,医院就诊资源紧张,“很多群里都在讨论,一家大型公立儿科医院夜里能排到千八百号,有朋友带孩子去看病,头半夜去的,天亮才看上,只能跟车里凑合睡会儿”。
高端医疗险成了张晓琦近期接到最多的业务咨询,不少“新中产”都期望为孩子配置这类保险,使得自己能有底气选择更便捷、舒适的私立医院就医。不过张晓琦的客户转化率并不高,她判断,“可能因为身边认识的朋友现在手头都不够宽裕,算出保费后还是觉得贵,而且他们之前在私立医院就诊的体验也不多”。
顾东陪着妻子去见过一次潜在客户,他没忍住对保险资本的底层资产的质量一通分析,还不忘补上自己关于宏观经济的未来展望。保险订单最后没成,张晓琦也不怎么乐意带顾东一起约见客户了,“影响我开展业务”。
再次赋闲的顾东约上杨浩,一起去考察他先前看中的贝果店,两人聊起了杨浩公司的近况。即便是按降薪后的标准,杨浩也已经三个月没有正常发薪了。“你还打算再扛扛?”顾东问。“再扛扛。”杨浩想了想,回答道。
12月中旬,北京的冬日开始被连绵不断的降雪包裹,顾东按惯例回顾起2023年的“目标和关键结果规划”,他发现自己的故事并没有像去年规划的那样行进。儿子已经从咿呀发声长到了可以说出短句的年龄,每天他出门时,都会在育儿阿姨的示意下对他说:爸爸上班去啦,和爸爸拜拜。
“和年初比,没变的除了没工作,可能就只剩下每天都要躲到外面去了吧。”顾东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沮丧。大雪的冬夜,他拉着滞留在外的朋友们躲进了常来的酒馆,室内暖气还算充足,他搓搓脸颊,叫了一杯精酿啤酒:“我之前一直说自己挺顺的,但那时只把运气好当一个潇洒的借口。现在发现,可能真的就是运气好,赶上了干什么都顺风顺水的时候。”
落地玻璃窗外的世界逐渐被纯洁的白色掩盖,再融进黑色的夜里。顾东的讲述还在继续,他先是把自己比作在冬天艰难觅食的野猫,后来又道:“比喻成野猫还是文雅了,丧家犬,你知道吧,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条丧家犬。”他已经喝了不少,叮嘱相熟的酒保将朋友的费用一并记在自己账上。但很快,被扔在桌角的手机“欢快地歌唱起来”,是张晓琦的电话,快9点了,顾东该回家了。
采访、撰文 Sean Guo
编辑 杨雨池
制图
图片后期 鱼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