赢钱被黑不让提 被**网站掏空后,硬核赌狗决定反击
赌狗常有,反击**网站的赌狗却不常有,林枭是一个。
林枭是他的化名——没有谁希望身边的朋友知道自己的赌狗身份。
但“赌狗”也不是骂人,是他们在网络世界的自嘲。我就遇过许多自称赌狗的人。
真的赌狗,敢于正视惨淡的人生,他们用狗来形容赌桌上的自己,以此提醒自己以后要做个人。
林枭两次沾赌,两次戒赌,输掉几十万积蓄和几年光阴后,他决定反击**网站。
起初,他想举报**网站,可他得知网站服务器大多都在境外,警方打击难度很大。哪怕封掉**网站,他们只要换个马甲(网站域名),分分钟又能另起炉灶。
他想雇个黑客,黑进**网站,可很快有人告诉他:这是不可能的。
原因是**网站也雇了网络高手,用了许多防护手段。
事实上,**网站的安全性做得比大多数网站都好,谁要是真能黑进去,也不会屑于接你这种活,能接你活的,百分之百都是骗子。
告诉他这些的人就是我。那一刻,我仿佛能透过聊天窗口的沉默,读到他内心的失落。
难道就这么认栽,只能眼看着**网站继续逍遥法外,坑害更多人?
我劝他回头是岸,早日回归正常生活,人生路还很长,天无绝人之路,他说咽不下这口气,想再找找别的办法。
我将他拉黑,决定不再理这个执迷不悟的赌徒。
过了一年多,一位陌生读者加上我,是林枭的小号,他说他已经戒赌,而且找到一个对抗**网站的办法。
赌狗的反击
正所谓武功再高,也怕菜刀,火云邪神,也有命门,**网站的命门,在资金链上。
赌狗们是怎么把钱充进**网站的?
大多数时候,用的是银行转账以及支付宝、微信等第三方支付转账,就跟我们日常转账和消费一样简单:输个号、扫个码,钱就充上了。
有时,跑分平台会把充值资金伪装成话费充值、购买游戏点卡和小商品,躲避反洗钱系统的风控,但这种一般充值数额不高。
近年来也有用数字货币转账的,但是操作门槛高,很多人搞不来,所以占比并不高。
这是2019年我写过的一篇揭露**网站的文章里的截图:
据一份公开报告显示,**网站用了至少14种支付方式,几乎涵盖了大多数人日常能接触到的所有方式。
**网站当然不会用自己的身份开户收款,有专门的洗钱团伙帮他们走账,洗钱团伙会花钱租来很多普通人的个人银行卡、支付账户或者商户账号,用来收账。
人们把自己的银行账户、第三方支付账户租给洗钱团伙,走非法资金,赚取佣金,俗称“跑分”。
他们把非法赌资跟商家、个人的正常来往资金混在一起,躲避风控。
林枭反击**网站的做法是:
带着一帮人,天天趴在各个**网站的充值界面,收集对方收款用的银行卡号和第三方支付账号,充当“人肉爬虫”,再把数据整理到表格里,提供给公安和银行。
**网站充值界面,他就收集这些账号
公安可以顺着卡号去调查,顺藤摸瓜抓住跑分团伙,银行也可以冻结账户,阻断**网站的资金入口。
林枭发来一个Excel文件,里面躺着四五十个银行卡号和姓名,是他们用两天业余时间从**网站扒来的:
表格的一部分
**网站用这些账户收钱,每张卡的日流水控制在一定数额,防止引起反洗钱系统注意。
一个账户被封掉,就立马切换一个,不少**网站已经做到全自动化处理。
林枭告诉我,一个“四件套”(银行卡、身份证复印件、手机卡和U盾)现在能卖三千块钱。
我以为他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,结果上网一查新闻,确实有点夸张,三千块钱都算少,有的已经涨到六千。
截取自一则案件报道
“你别看四件套现在卖那么贵,收购的人多的是。”
林枭算了一笔账:
**网站用一个账户一天跑大概二十万流水(再高就很容易触发风控了),一个月就是五六百万,洗钱团伙收百分之一的提成,一张卡一个月就能赚五六万。
“在这么高的收益面前,六千的收购成本根本不算什么。”
但是如果赌场刚放出来一个账户不久,银行就冻结,情况就不一样了,洗钱团伙的6000元成本等于打了水漂。
如果公安机关再找到卖卡的人,请他到局里“喝杯茶”,那么洗钱团伙之间的信任小船就会当场翻掉——我前脚刚卖给你四件套,后脚警察就找上门了,那以后还有人敢卖给你们吗?
总之,**网站的成本将被大大提高,打击犯罪本质上就是成本之间的较量。
林枭组织了几位“同道中人”,用业余时间收集**网站的收款账户,一天大概能收集两三百个,一个月下来就是上千个。
他说,保守估计下来,这些账号在存活周期内可以流走上亿资金。
林枭试着去联系一些银行和公安,对方也都表现出兴趣。“因为不光是**,还有电信网络诈骗背后也是一样的资金链,国家已经明确提出大量买卖银行卡是电信诈骗问题泛滥的根源。”
他这一次找到我,是因为他发现国内有一家叫“永安在线”的安全公司也有一个反洗钱情报监测平台,用技术手段在抓取**网站的信息。而我,恰好之前采访过这家公司的老板。
所以林枭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跟永安在线的反洗钱情报监测平台合作,一来把自己纯手工扒来的数据作为补充,汇入到永安在线的反洗钱情报数据库里,二来是他可以帮永安在线向公安、银行推销这些反洗钱数据。
我以为他是想靠捣鼓这些数据来赚钱还赌债,但他说我理解错了:
曾经的一条赌狗,如今想把反赌作为事业,不得不说非常魔幻。
在他的设想中,天下赌狗是一家,如果携起手来,化悲愤为力量,一起破坏**洗钱产业链,就能干翻这些曾经害得他们倾家荡产的赌场。
正道的光,照在了大地上。我决定和他聊了聊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。
根据永安在线发布的《网络**支付洗钱产业链分析报告》,平均每80个网民中就有一个参赌。
林枭的参赌、戒赌经历也许是最普通,却也是典型的。
赌狗的养成
林枭第一次沾赌,是2013年,路过一家彩票店,进去买了几注,是那种几分钟开一期的“时时彩”,没中。
正当要离开,旁边一位大哥中了,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腿又挪了回来,当天下午那位大哥居然赢了上万块,让林枭大吃一惊。
他回忆:“当时重庆房价还不高,我手上有二十来万,差不多够个首付,结果跟女友分手,房子后来也就没买,这笔钱闲了下来。”
在彩票店里玩了一阵,嫌成天跑过去太麻烦,就在网上搜彩票,被引导到一个非法**网站,从此入了坑。
人一旦走过捷径,就忍受不了艰难的路;赚过快钱,就不想慢慢赚钱;很轻易地得到过极大的满足和快乐,就不想再努力追寻幸福。这是人性。本质上,**和毒品无异,都寄生在人性之上。
赢了一些钱的林枭再也没有心思工作,一头扑进网络赌场。
行为主义心理学家斯金纳曾经做过一个实验,饿极了的小老鼠按一下按钮,就掉出一个食物,结果发现,随机奖励比固定奖励对小老鼠的激励要高很多,每次按下按钮,有一定概率掉落食物,小老鼠会像犯了强迫症一样,不知疲倦地一直按按钮。
著名的“斯金纳箱”实验
林枭就这么下注,赢钱,下注,输钱,赢钱,输钱,下注,直到赢来的钱、本钱,以及借来的钱全部输光。
“就好像是一场梦忽然醒来,发现啥都没了,女朋友也分了,买房子的钱也没了,人生昏暗,每天都有想死的冲动。”
他想瞒住不让家里知道,过年也不敢回家,一个人在外面晃悠,最后还是瞒不住。
“我妈跟我说,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,就让它过去吧,你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”
戒烟期间的人会产生强烈的戒断反应,口腔溃疡、发炎、浑身不得劲,下意识去找烟和打火机,看见地上的烟头都想捡起来抽。戒赌也是一样,甚至更甚。很长一段时间,林枭对工作和日常生活都提不起劲,网络赌场的刺激太强烈了。
但是熬过那段时间,情况就会好起来,后来他工作勤恳,一年带上奖金有个十几万收入,生活很快又回归往常。
直到18年世界杯,林枭和几个同事一起看球,一位同事带着大家在网上下注赌球。
“一开始大家都买,就我不买,同事们还嫌我很扫兴不合群,其实我是吃过亏,只是没说。那个同事我一看就知道是在做**网站的推广代理,拉别人进来玩有返现。”
耐不住同事一再怂恿,他心想买个十几二十块钱应该也没事,就跟着一起玩,又一点一点陷进去了。
赌性慢慢被激发出来,从几十到几百,再到后来几万几万地下注,多的时候也赢过十几万。世界杯结束后,他们又从赌球转到别的**项目,根本停不下来。
又输了几十万。
但他并不是同事里最惨的,“有两个完全陷进去,倾家荡产。”当然,别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两次戒赌期间,林枭经常在网上看揭露和打击网络**的文章,在贴吧、群里听别的赌狗分享自己的惨痛教训和戒赌心得。
“戒赌吧”就曾是一个就是赌狗聚集地,是他们寻求心灵慰藉的地方,戒赌吧老哥们讲述自己的“辉煌”经历,告诫新入坑的赌狗回头是岸。
林子大了,总有坏鸟,随着人越来越多,戒赌吧涌进来一群“狗推”(**网站推广)以及网贷推广,他们也伪装成赌狗发帖,导致整个氛围迅速转变,大家开始以“撸口子”(四处借网贷且压根不打算还)为荣,新赌狗们在“老哥”们的带领下,前脚刚从赌场爬出来,一转身,又带着刚撸来的钱继续梭哈。
“我凭自己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要还”、“赢了会所嫩模,输了下地干活”之类的网络梗就是从戒赌吧火起来的。
一些梗展现了戒赌吧老哥“放荡不羁”的一面,一些梗则展现了悲情的一面,让无数网友如鲠在喉,比如号称中文互联网四大悲剧之一的“妈传菜”。
后来“戒赌吧”被封,赌狗们的忧愁无处排解,便各自分散到其他地方。
林枭加了不少群,但是大多重复着同样的剧情。
“刚开始确实有人在里头倾诉,分享戒赌经验,最后总会变成发垃圾广告和骗子群。”总之充斥着借贷、**推广、**……**网站一般最后又会引流回**网站,互联网领域的一般管这个叫“商业闭环”。
让林枭无法接受的是:许多无路可走的赌狗,真的成了**网站的狗。
“有的开始给**网站、网贷做推广,把自己的四件套卖给洗钱团伙,甚至帮他们收购四件套,拉身边的人来跑分,赚钱还债。”而这些收购来的四件套,又源源不断地向**网站供血,维持运转,让更多的人先进来。
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被引诱吸毒,花光了钱之后再“以贩养吸”,引诱别的人入坑,如此循环,漩涡越来越大。
“**和电信诈骗不一样,被骗的是受害者,但是**别人会说赌狗活该,很多人输了也不报警,报了也不一定有用,因为参赌也违法。”最后绕来绕去,欠一屁股债,无路可走,人就容易彻底黑化。
在林枭最低落的那段时间,也有网友怂恿他一起参与跑分,他咽不下这口气,他不想当**网站的狗腿子。
他想报仇,可他知道**网站的服务器大多都在境外,很难查。
他忽然意识到,既然网络**依赖“跑分平台”来洗钱,那么资金链也许是它最薄弱之处。
他回想起自己在**网站充值时的那些账号,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冒出来……
赌狗的困惑
网络赌场扒下来的这些反洗钱数据,并没有林枭想象得那么“值钱”。
每个月林枭和他的小伙伴大约能提供去重后的5000条数据,永安在线那边愿意支付一定报酬。
林枭说,他们对报酬本身不是特别在意(当然也不会嫌多),因为他们是受害者,发自肺腑的痛恨**网站,“但这报酬确实有点太低了”,这意味着这些数据目前能带来的价值低于他的设想。
“老毕(永安在线)他们有一套成熟的技术方案获取这些银行卡,每天就能收集到大几千,我们这么纯手工效率低。”他说,“最关键的是,这些数据反馈过去以后不一定能得到处理。”
他曾经把一些数据举报到反诈平台,也给过一些银行,但是过了一个多月再去看,这些账户还挂在**网站,说明这些数据没有得到处理,这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努力失去了意义。
林枭特意观察过这些卡的存活周期,平均在一到两个月,有的超过两个月。
他很困惑:“明明已经提供准确的卡号,名字以及**网站上挂着这些卡号的截图,银行为什么就不能去查一下,采取一些措施?”
他觉得银行只要查一下这些卡的流水,很容易就能发现异常,“短时间内一大笔金额不等的钱从全国各地流进来,停留不久又都转出去。”
他说,“要是管的话,保守估计一张卡能冻1000元,100万张就是100个亿,一年最少能替国家挽回10个亿的损失,而对**网站一张卡最少3000块成本又是30亿,长此以往,**网站必然会面临无卡可用的状况,这不就是对**的致命打击?”
我问林枭:“你自己琢磨过是什么原因吗?”
他说琢磨过,也找到一些相关的朋友聊过。“银行毕竟不是执法机关,也许没有冻卡的权限,虽然央行提出‘谁开户谁负责’,可是银行冻了卡,客户肯定要找过来投诉,问凭什么冻我的卡,投诉一多就会弄得很麻烦。”
永安在线的朋友也告诉我:“对接银行和第三方支付时,他们都很关注数据的来源和涉赌的证据,不会轻易地封禁。”
至于公安蜀黍那边,单就一个卡号不太好立案,他们打击网络诈骗已经够忙,卖卡的人又那么多,不可能把每一条数据都单独立个案,把每个卖卡的都抓掉。
精力有限的情况下,只能重点关注那些案件涉案金额大、蔓延速度快的新型犯罪。
相关法律法规在不断完善
“断卡行动确实抓了不少犯罪团伙,新闻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报道一次成果,大家拍手叫好,但警察一边灭着火,火势也还在蔓延,现在还是很多人在把卡卖给洗钱团伙,很多很多,老毕那边每天新增的数据就是证据。”林枭说。
我去向永安在线的朋友求证,他们告诉我:他们的**反洗钱平台是在2020年底建立的,初衷是用他们的技术能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,但现在触达到的客户确实还不多,也就是说,这些数据帮助到的人并不多。
根据他们的调研,最近几年,月均活跃的**平台有上万个,累计活跃的**平台超过80万个,“租赁银行卡”规模达到百万量级,每年有超过万亿资金通过这些账户流向境外。
尾声
林枭每天业余时也还在**网站转悠,但他已经不赌,就这么一个个收集卡号,截图、录屏(保留证据)。
他每个月在一堆信用卡之间左右腾挪,拆东墙补西墙,拖延时间让他赶紧赚钱补上窟窿。偶尔还有网友在群里发“暴利”广告,招“专员”,但他不愿意去干这些违法犯罪的事,他不想去害别人。
他相信,自己有一天能回归正常生活,就像上一次那样。
他也四处想办法向银行和公安“推销”这些数据,希望这些数据最后能化作一副副手铐,送给当初害惨他的那些人。
岭南会旗下新公众号——岭创财经。这里我将分享一些自己的原创投资感悟,并推荐一些回报几十倍的投资标的。关注岭南会的粉丝,务必点击下方公众号名片关注!